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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莆田系”医院——治病路上的绊脚石

福建莆田，对于大部分中国人来说，陌生里又夹杂着一些熟悉，毕竟像仁爱医院、玛丽女子医院这些医院名字，相信大家绝对都有耳闻，就算是所在的城市里没有这类医院，在电视广告中也听说过它们的名字，而这些医院，超过8成都是莆田人开的。

从上世纪末开始，由于国家对于公立医院的投入逐年减少，没了收入的医院只能选择将不赚钱的科室进行外包，于是全国各地的公立医院都开启了一种“院中院”风潮，就是在医院科室内进行承包，如今我们熟悉的很多民营医院，都是靠这种方式发家的。

其中就包括最早靠“老军医”和“一针见效”性病游医发家的莆田人，他们通过“院中院”的模式进入正规医院，摇身一变成为正儿八经的“医生”。

到了2000年前后，国家卫生部发现各地医院因为“院中院”模式引发了不少医疗事故，于是，大部分的“院中院”都被取缔，而此时通过院中院累积了大量资金的“莆田系”也开始了做大做强之路，从承包一个科室到承包一家医院。

除了承包，莆田系也自己建了不少的医院，而这些医院也都保留了当年“老军医”的风格，再加上他们与生俱来的优势，这些莆田系医院基本的都是治疗不孕不育、各种男科、妇科以及美容整形的专科医院。

这些专科医院跟海底捞用的一个套路，既然在治病救人这方面，比不过公立医院，那就重新开辟一个赛道，在新赛道上打败对手。

他们明白公立医院在服务质量和细节上面有很大的不足，于是将服务作为医院的重头，从而弥补自己治疗能力上面的不足，顺利让病人从口袋里掏出钱。

举个例子，宫颈糜烂，明明只是一个很正常的生理性改变，不存在任何问题，也不属于疾病的范畴，可在莆田系医院里，它就是一种很常见的“病”。

他们会利用免费妇科检查作为由头欺骗消费者，告诉她们“宫颈糜烂”很严重，需要治疗，而给出的治疗方法，就是用各种杀菌剂破坏女性的体内菌群，别说治病了，不被他们治出病就算是万幸。

至于怎么识别哪些是莆田系医院，最好的办法就是看这家医院是不是总在大量做广告。

除了在电视和百度竞价排名上看到莆田系医院的广告；在很多二三线城市的火车站、汽车站大厅内，也能收到他们发放了免费杂志；走在步行街上，还能收到他们发放的小扇子。

这些发放的东西，上面印刷的内容多半是廉价的整容、廉价的人流、不孕不育又或者是各种泌尿疾病、性病的治疗，一般会这么打广告的，都是莆田系医院。

这种医院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们那里的医生基本是临时聘用的，开医院用的房子和医疗设备也是临时租用的，成本特别低。

他们会通过一系列的广告，打响医院的知名度，明明是一些没有任何名气的九流医生，都敢给挂个北京某某医院教授、专家这样的名号，用来欺骗消费者。

除了建医院，莆田系还会发展医疗产业的上游，生产药品和医疗器械，最后再以自销的模式在莆田系医院内销售，以比市场价高数倍的价格卖给病患。

如果这个医院的名声打响了，能够在当地站稳脚跟，那就扩大经营继续干，如果没有打响知名度，医院办不起来，那就换个地方重新再来。

由于没有专业正规的医生，再加上那里的医生大多缺乏临场处理的能力，导致莆田系医院的医疗事故频频发生，口碑极差。

可就算口碑再差，比起中国的“最差医院”，莆田系还得甘拜下风，因为这个最差医院就是今天要说的——爱尔眼科。

爱尔眼科——一家神奇的眼科医院

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多份关于“爱尔眼科被曝手术回扣清单”的内容在网上流传，迅速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

爆出这份回扣清单的人，是曾经在武汉前线抗疫的武汉市中心医院急诊科主任艾芬，这一年多里，她与爱尔眼科的医疗纠纷一直在进行。

而这次她曝光的内容则是爱尔眼科三年行贿超78万，江苏宿迁多个县市区的医生、公职人员、社会人员都拿了爱尔眼科的回扣。

面对艾芬的曝光，爱尔眼科的高层领导表示这并不稀奇，对于他们来说转介费总比给红包要强，毕竟直播带货都要给佣金呢，这是行业潜规则，哪个行业没有？再说这也是正常的人情往来，你给我介绍活干，我挣了钱不得感谢你一下吗？

就因为这一席话，爱尔眼科的市值一天之内蒸发275亿。真是医院出事，股民买单。

艾芬和爱尔眼科的医疗纠纷，始于一场白内障手术。

2020年年底，艾芬在爱尔眼科接受晶状体更换手术后视网膜脱落，右眼几乎失明，在艾芬看来，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爱尔眼科的医生忽视了她眼底变性的情况，直接对她进行人工晶体植入手术，术后复查也没有告知她眼底情况，导致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机。

对此，爱尔眼科则发声明表示，艾芬的视网膜脱落是其自身的原因，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之后在几次你来我往的交锋中，艾芬向媒体揭露，爱尔眼科希望能够花几百万和她和解，可她并不想就此和解，而是希望爱尔眼科公开她的就诊经历，给出正式的就诊资料，之后进行法律程序。

只可惜，时至今日，艾芬的事情依旧没有得到妥善的解决。

身家2000亿的“眼茅”，全国超过600家医院

2009年，爱尔眼科作为首批28家上市公司之一，登陆创业板。任谁也想不到，区区一家眼科医院，上市12年，股价竟然上涨80倍。从最初的69亿市值，到突破百亿、千亿，去年甚至一度突破3600亿。

因为其业绩优良，成长稳定，多年以来一直被市场称为是“白马股”，更是被业内誉为“眼茅”，意为眼科茅台，而备受股民关注。

曾有财经分析师做过分析，眼科是当下国内很好的一个赛道，其中以眼科医疗服务的市场最为庞大，是最值得投资的眼科赛道。

而成立于2003年的爱尔眼科做的就是做眼科医疗服务的，作为非公立眼科医疗服务行业的龙头，公司自2009年登陆创业板之后一直通过新建医院和并购的模式，不断攻池掠地，如今医疗网络已经遍布全国，甚至欧洲，美国，东南亚都有其身影。

根据爱尔眼科的官网资料显示，目前全球共有眼科医院及中心共720家，其中中国有618家，美国有1家，欧洲89家，东南亚12家。仅2020年一年，中国内地的年门诊量就超过1000万人次，手术量高达100万台，无疑是国内最大的眼科医疗机构。

可就是这个市值千亿的眼科帝国，如今却是医疗纠纷不断，口碑惨遭翻车，多次被相关机构处罚。

爱尔眼科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这种声名狼藉的地步的？

盲目扩张即为原罪

随便打开一个搜索引擎，搜索“爱尔眼科”，第一个映入眼帘的联想词就是——“爱尔眼科害了多少人”。

咱也不知道是究竟是对手的肆意抹黑还是搜索的网友确实有点多，才导致第一个联想词就这么的霸道。

如果是搜索“投诉爱尔眼科”，得到的结果约有八百万个，其中涉及到法律诉讼的高达1046条，一大部分都是关于医疗损害引起的责任纠纷，就像艾芬医生的那种情况。

根据中国裁判文书网数据统计，从2014年到2020年，爱尔眼科涉及的医疗损害相关案件共75起，对于患者的赔偿金有的几万，有的几十万。

在2019年的“315”消费者权益保护日前一天，互联网医疗平台“春雨医生”发布了一份名为《“莆田系”民营医院名单大揭秘》其中爱尔眼科赫然在列。

直接引起了爱尔眼科的强烈反对，对方发出声明表示“将爱尔眼科医院列入莆田系医院名单是严重失实行为，爱尔眼科核心管理人并非莆田人！”

后经证实，确实也是误会，但这种误会也是情有可原，毕竟爱尔眼科的发展历程，跟上文写的莆田系医院的发展历程并无任何不同。

爱尔眼科创始人名叫陈邦，1965年生于湖南长沙。根据他的描述，在还没有成立爱尔眼科之前，靠着炒房，不到30岁的他就已经成为了亿万富翁。

爱尔眼科创始人陈邦

只可惜到了1994年，因为海南房地产泡沫，陈邦的身家也迅速缩水，东拼西凑筹集了8000万打算建立一个主题公园翻身，结果最后还是血本无归。

备受打击的陈邦大病一场，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先回老家长沙养病，就这么住进了长沙第三医院。

在上世纪90年代，我国的经济发展还处于落后阶段，大部分医院并没有医疗设备，政府为了推动医院医疗设备的更新，对于民间资本进入医疗领域持默认态度。

在养病期间，陈邦突然想起邻居曾经说过自己承包了上海第六医院的眼科科室，自费购买了一台外国设备，专门在第六医院眼科做白内障手术。

听说邻居通过这种方式挣了大钱，刚过而立之年的陈邦决定孤注一掷。

他拿出仅有的3万块钱，付了1成的首付款，托人从德国进口了专门的白内障超声乳化治疗仪，同样利用“院中院”的模式，承包了长沙市第三医院的眼科科室，摇身一变做了医生，开始在这个小小的科室里进行近视检查和常规的眼科手术。

显然，陈邦的运气不怎么好。科室承包没几年，国家就开始大力整治“院中院”，陈邦就只能跟那些“莆田系”一起，带着设备离开了科室。

虽然，“院中院”不能做了，可经过几年的承包，陈邦明白眼科市场依旧存在巨大潜力，于是在离开之后，便自立门户，开了自己的第一家眼科医院——长沙爱尔眼科医院有限公司。

虽然公司成立了，可生意并不好做，公立医院也有专门的的眼科，还比私人的正规。

这时，陈邦又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开连锁医院。将医院按照城市分级，北上广这类的超大城市是一级，省会城市是二级，地区市则作为三级。

这种连锁医院经营模式的优势极为显著。首先，连锁医院的名气要更大，全国知名；除此之外，还可以实现资源共享，大家拥有统一的供应链，配备的材料也是一样的，一级医院还能为二级医院、三级医院提供技术支持，提高患者的治愈率。

靠着这种连锁模式，爱尔眼科很快便发展起来，尤其是在2006年拿到世界银行的长期贷款后，更有了扩张的底气，他们瞅准了下沉市场，将一些在大城市里普通常见的一起带去中小城市，利用信息差不对等，实现销量暴增。

到2009年上市前夕，爱尔眼科在全国总共有19家连锁医院，不管是门诊量还是手术量在当时都排在全国首位，而到了2021年7月1日，爱尔眼科的股价更是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72.27元，市值3909.8亿。

他这一系列的操作，别说当时的民营医院望尘莫及，就连“莆田系”医院都看傻眼了。

至于陈邦，也靠着爱尔眼科再次成为亿万富翁，喜提各大富豪榜。2020年年底发布的2020年福布斯中国400富豪榜单中，湖南首富陈邦以1047亿身家排在28位。

市值腰斩的背后是何原因？

自从登陆创业板以来，爱尔眼科一直被业界称为“眼茅”。之所以有这样的称呼，除了吸金能力无与伦比之外，主要还是它的股价和贵州茅台的颇为相似。

在2009年刚上市的时候，爱尔眼科的市值仅为74.2亿，短短11年的时间，市值就能突破3900亿，翻了52倍不止，这样的表现着实令人意外。

可就是这支从上市以来就备受好评的股票，却在最近半年里连续走低，截止2022年03月18日，股价仅为28.61元，总市值也缩水到了1546亿。

眼看着半年多的时间，爱尔眼科便经历的股市腰斩、外资机构不断抛售，它怎么就突然不受追捧了呢？

首先还是与它的发展模式有关。

沉迷收购，无心研发，试图靠数量取胜，虚假繁荣之下，如何配得上行业第一的称号？

爱尔眼科的毛利率常年稳居4成以上，医院能做到这点的，大概也就只有“莆田系”医院，爱尔眼科虽然被称作是“眼科茅台”，可茅台自己都没有如此高的毛利率。

尤其是受到2020年疫情的影响，不少企业都开始了破产、倒闭、爆雷之路，可我们看看爱尔眼科的营收曲线，其实是疫情最为严重的2020年前三季度，营收依旧超过85亿。

它是咋做到的？

依旧是以数量取胜，想要做到国内最大，赚取更多的毛利率，就需要利用新建和并购的方式不断地增加门店数量，抢占更多的市场份额。只要我开店的速度够快，同行就追不上我。

靠着这种打法，最近五年来，爱尔眼科一直处在不断扩张的状态中，扩张比例不低于5%，可就是这个速度，创始人陈邦还觉得“有点慢”，于是，光是2020年前三季，爱尔眼科就一次性并购了30家医院。

为此，公司还特地设立了一个并购基金，专门用来并购和建立新医院。

为了能让业绩报表做得更加好看，这些新并购的公司并不会直接被纳入到上市的财务报表内，而是等着孵化，赚了钱之后再加进去。

这就好比，农家新买了一只小鸡，会把小鸡先养在外面，等到鸡可以开始下蛋了，再将它挪到鸡窝当中。然后就可以告诉所有人：我们这个鸡窝的产蛋率一直在不断地提高。这就是所谓的“体外孵化”模式。

通过这种方式，爱尔眼科的财务报表不断增长，自然而然可以获得超高估值，估值带动股价，这一套组合拳打下来，爱尔眼科自然成为行业当之无愧的“白马股”。

除了不断地并购，爱尔眼科还是个地产界的隐形大佬。

根据天眼查的数据显示，陈邦除了眼科医院，旗下还专门有一家主做投资生意的湖南爱尔投资，共7家子公司，4家涉及房地产行业。

比如，湖南云峰湖国际旅游度假区，就是湖南爱尔投资旗下的产业，主打旅游度假，和医院没有任何关系。

外界对于爱尔眼科这种各种买买买、收收收的行为一项看不惯，可按照陈邦的说法，他们收购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扩大朋友圈，加强基本盘。

虽然爱尔眼科的扩张之路走的很顺畅，可在研发方面，投入的比例简直不要低，研发支出比例常年占营收比例的1%左右。

当然，这并不会影响到爱尔眼科的营销。

河南许昌的爱尔眼科，极度痴迷捆绑“征兵”营销，最爱宣扬的内容就是“一场激光近视手术，获得国家军检认可”，又或者是“别让近视，挡住你的军营梦”之类的口号。

读过《广告法》的朋友们也应该清楚，广告能和国家部队扯上关系吗？当然不能。于是河南许昌的爱尔眼科不光遭到河南武装部门的警告，还因为违法《广告法》的相关规定，被处罚了10万元罚款。

时间线在往前拨一点，爱尔眼科广告的夸张程度比起“莆田系”医院，有过之而无不及。

什么“7秒治愈近视，国际尖端激光技术。全程无痛，不打针，术后第二天即可正常工作和生活”夸张程度堪比无痛人流广告，直接被黑龙江省工商局以严重虚假违法广告为由，责令处理整改。

至于爱尔眼科在人员管理上面，一直奉行的是“狼性文化”。

“狼性文化”这个词上次写的时候，还是在写“华为女皇”孙亚芳带领华为市场部做销售，没想到一家治病救人的医院，秉承的也是狼性文化的基调。他们这是要干啥？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只能从爱尔眼科的内部获得。

在2020年，爱尔眼科共有6000名医生，占全国眼科医生的四分之一，如此庞大的医生队伍，该如何激励他们呢？

爱尔眼科想出来的管理模式是：狼性文化+股权

2021年6月2日，爱尔眼科向公司内部的4906名员工授予了4754.61万股的限制性股票，艾芬医生曝光的内容，其中有一个明确的行贿方式就是赠送爱尔新建医院的合伙人期权股票，一般的官员并不会用自己的名字，而使用指定人的名字参股，就比如妻子，孩子或者亲家等等。

至于所谓的“狼性文化”，也是创始人陈邦提出来的，在2014年爱尔眼科的股东大会上，因为旗下约4成的医院处在亏损状态，于是陈邦便提出“更换管理团队，打造狼性爱尔管理团队”。

从此之后，爱尔眼科在选择员工的时候，侧重便放在了喜欢狼性文化，喜欢做销售，信奉KPI的人。

至于医疗水平，行业素养，已经不在作为爱尔眼科的第一考虑。

艾芬医生的事件，对于爱尔眼科来说，并非偶然。

在2018年初的时候，也有一名患者因为孔源性视网膜脱落，在葫芦岛爱尔眼科医院，实施左眼行玻切手术，注硅油晶体植入。

结果病患出院不久，视网膜再次脱落，由于医院并未及时发现，导致植入的硅油晶体没有第一时间取出来，失去了最迟治疗的机会，患者左眼彻底失明。

后经医疗机构坚定，皇者左眼眼上现盲目5级，评定为伤残八级，法院判定爱尔眼科赔偿患者经济损失共计23.63万元。

结语

创始人陈邦在爱尔眼科上市时曾经说过：

“我们特别重视医疗质量，把它视为企业的生命线。虽说我们发展很快，但这不是以牺牲医疗质量为代价。”

但从目前的看来，如今市值1500亿的爱尔眼科，似乎已经忘掉了自己的初心，将利润视为企业的生命线。

2019年，面对“春雨医生”将自己定性为“莆田系”医院，爱尔眼科义正严词的表示自己并不是那类以圈钱为目的的民营专科医院。

可如今看来，爱尔眼科在口碑上面，与“莆田系”医院并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