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宪鹏:榄雕传承路上的80后
文/图 金羊网记者 刘云(部分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人物介绍
曾宪鹏:80后,《广州榄雕》非物质文化遗产市级代表性传承人,喜欢从历史书籍、典故中,发掘创作元素,以现实社会的现代造型吸收进行榄雕创作。创新榄雕非遗文化的推广与传承方式,目前已带出百名榄雕学生。
正文:
恐后继无人 主动拜父为师
“可以说,我是在父亲的作品伴随下长大的,耳濡目染间都是榄雕文化。但小时候,并不知道,这门工艺对自己和未来的重要性。”3月3日,在第八届广府庙会非遗展区的广州榄雕摊位旁,曾宪鹏接受记者关于“青春非遗”系列的主题采访。
明朝学者魏学洢曾在《核舟记》里写道:“明有奇巧人曰王叔远,能以径寸之木为宫室、器皿、人物,以至鸟兽、木石,罔不因势象形,各具情态。尝贻余核舟一,盖大苏泛赤壁云。”这一篇关于橄榄核雕艺术的最初记载,曾在初中课文里出现,曾宪鹏至今都记忆犹新。
“当年同学们学这篇文章的时候,都不知道橄榄核雕是什么;而当我想起父亲几十年如一日做的就是这门工艺的时候,我拿一颗他做的榄雕给老师,老师竟然不知道那是什么。而我却在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开始,从心底里敬佩老爸,也真正爱上了榄雕。”曾宪鹏回忆道。
2002年,曾宪鹏从技校毕业,他主动要求拜父亲曾昭鸿为师,学习榄雕技艺。然而这样的想法,得到的是一瓢瓢冷水。不仅曾昭鸿本人,包括母亲在内的绝大多数长辈,都反对曾宪鹏以榄雕作为一生的事业,甚至反对他学习榄雕。
曾宪鹏和曾昭鸿合照
“我明白,父亲反对的原因,是因为他捱得很辛苦,几十年的传承路上,没有金钱,没有鲜花,他不想自己的亲骨肉,再过上这样的生活。”
然而,2002年9月份的一篇关于榄雕濒临失传的文章,让曾宪鹏下定决心。他拿着这篇文章与父亲曾昭鸿说,再不教我的话,真的没有人做了!
曾昭鸿曾在广州大新象牙厂榄雕组工作,榄雕组最兴盛的时候,只有18人。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榄雕组解散后,曾昭鸿的师兄弟或转做生意,或转行牙雕、玉雕,只有曾昭鸿一人坚持做榄雕。正是这样的坚持,曾昭鸿深知其中的艰辛。
但儿子拿出那篇文章之时,曾昭鸿也沉默了。那一刻,他默许儿子可以跟着学榄雕,但不希望儿子视其为终生职业。
从历史文化中汲取创新养份
得到父亲的支持后,曾宪鹏喜出望外,榄雕手艺中的步骤、持刀手势,他都耳熟能详,尤其难能可贵的是,自己之前学过机电专业,有相似工具操作经验,因此,上手特别快。
15年间,曾宪鹏屡屡获奖,如此佳绩,虽与曾昭鸿的亲手调教分不开,但其自小熟读历史热爱书籍的习惯,为其榄雕工艺创作“锦上添花”。
例如,2012年创作的名为《鼎盛中华》的作品,就是参照在中国历史中象征国之重器以及至高无上权力的九鼎来进行创作的。
《鼎盛中华》,2012年作
“如果说,父亲那一辈榄雕人的创作偏向传统,作品多为从神话传说中虚构而来的话,我的作品则多取材于历史文化中的原型。”曾宪鹏说。
记者观察,在榄雕创作中,父子二人的风格的确不同。曾昭鸿作品以传统的吉祥图腾、舟船为主;曾宪鹏作品则以纪实创作为主。如《盼归》就是以妻子家乡的外婆坐在村口盼望孩子回家的故事而创作的。
“只见来将,金盔金甲,白色战袍,五缕黑须飘洒胸前,手执一支盘龙金枪,胯下一匹白马……”这段精彩的文字,是广州讲古大师张悦楷(下称“楷叔”)讲的《杨家将》片断。
一台收音机,一本书,几乎成了曾宪鹏学生时代每天中午和傍晚必备的物件。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对历史产生浓厚的兴趣。在学会榄雕这个与岁月对话的工具后,他把儿时听过的一出“古仔”《杨家将》,变成栩栩如生的《七郎八虎镇三关》。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件作品首次亮相,竟是在楷叔诞辰90周年的纪念展上。
2015年8月,正值粤语讲古大师“楷叔”---张悦楷诞辰90周年之际,由广东省档案馆、越秀区文化馆等单位主办的“前文再续---粤语讲古大师张悦楷诞辰九十周年纪念展”在越秀区文化艺术中心拉开帷幕,这次纪念展首次向市民展示楷叔生前大量的剧照、生活照、广告照、相声手本等珍贵史料,并通过故居场景复原、声像播放、二维码音频等手段,全方位展示楷叔的工作和生活。
在这次展览上,只有一件实体雕刻类物品,那就是《七郎八虎镇三关》。
《七郎八虎镇三关》,2015年作,获得首届广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金奖
“这是花了八个月的时间完成的榄雕作品,就在得知展览最终开幕时间后,剩余10%的工作量,几乎是连续一个月通宵赶工完成的。虽然辛苦,但我很高兴这件作品, 能以这样的方式,向心中的大师致敬。”
无缝“榄核镶嵌”成绝活
简单的榄雕,约四五个小时就可以做好,工艺较复杂的作品,则需要几天甚至几个月,大型作品甚至要花几年时间。为什么呢?
“因为,榄雕创作中最精细步骤的黄金时间,是在梅雨季节,也就是广州人最不喜欢的回南天。而那个时候,正是榄雕人最喜欢的日子,只有在那样的天气里,榄核的湿度最佳,精细度要求高的地方,雕刀最好处理。”曾宪鹏说:“跟木雕和牙雕相比,榄雕难度更大,因为榄雕的榄核又硬又脆,稍不留神就前功尽弃。在雕刻龙船画舫的过程中,制作连接船的锁链、窗户,有高达50%至70%的报废率,遇到空气干燥、暴晒等情况就会发生龟裂,前功尽弃。所以,在作品中遇到精巧细节部分,一般会在春季或者初夏,这种较湿润的时候完成,所以,大件作品等上一年两年是很正常的。”
《盼归》,2015年作
在曾昭鸿展示的名为“中华世纪龙船”的榄雕作品中,一颗乌榄核仅有三四厘米大小,而在此之上雕刻的人物却可细致到头发。龙船画舫,约长19厘米,高约9厘米,却包括足足六层的亭台楼阁,米粒大小的门窗通透玲珑,其中“浓缩”的100多个人物千姿百态、形神俱备,寓意娱乐升平前途无限,一帆风顺。
而纵观整件作品,却未发现一处拼接镶嵌的裂缝痕迹,榄核之间无缝连接,浑然一体。这艘巴掌大的“中华世纪龙船”历时4年创作制成,单把200多个榄核逐个几乎无缝地镶嵌在一起就用了两年多,创下广州榄核雕刻之最,这其中的奥秘,就是也曾氏独创“榄核镶嵌”技术。
“‘榄核镶嵌’技术是父亲曾昭鸿于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独辟蹊径创造的,它不仅解决榄雕因小件得不到充分重视的困境,也创新榄雕技术,更好地发挥榄雕创作的特色,也让大件榄雕也可成为赠人礼品。”
不做生意人更愿开课堂
近年来,曾宪鹏和父亲潜心创造的榄雕代表作品只展不卖。2012年雕刻的《鼎盛中华》、2013年的代表作《中华乐韵》、2014年花了11个月才完工的《甲午魂》,他都没有考虑过出售。“很多人说我不是做生意的人。”
与成为生意人相比,曾宪鹏更愿意当老师。他不印名片,不好社交,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读书看书和晚上在工作室里安静创作。他和父亲商量,将以原来“榄雕工艺三年出师”的传统带徒弟的方式,改成可以由浅入深的“十堂教学课”,让对榄雕有兴趣,又不能因耗时影响生计的人,可以加入到传承榄雕的队伍中来。
《中华乐韵》,2013年作,于2016年被中国工资美术馆收藏
近年来,曾宪鹏已将榄雕带入岭南工艺班课堂,已有百位学生报名学习,其中有不少进入提高班。
曾宪鹏说,因为制作榄雕需要用到60多把特制刀具,每柄刀具都要依据雕刻者的手壁长度和力道习惯特别定制。
《甲午魂》,2014年作
因为榄核个头太小,稍有不慎,刀具就会划伤手。曾宪鹏摊开手掌,只见手上满是或新或旧的伤痕,收入微薄且单调辛苦,的确成为吓退不少想学习榄雕工艺却又有心无力的学徒。
为何坚持在广府庙会上设摊推广?曾宪鹏表示,八年前,广府庙会设置非遗区,本身就是一个创新之举,今年又将广府非遗项目设在千年古道上,这对我们这些“非遗二代”传承人来说,就是一种无声的勉励。“我希望,在今后的传承路中,能尽量多的将榄雕工艺宣扬出去,让大家知道榄雕是广府文化的绝技,才能有更多人感兴趣,加入这门技艺的传承之路。”
曾宪鹏在广府庙会上的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