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在教育部对中国政协提案的答复中,明确提出:“将抑郁症筛查纳入学生健康体检内容,建立学生心理健康档案,评估学生心理健康状况,对测评结果异常的学生给予重点关注。”
一个月前,10月11日,世界精神卫生日当天,人民日报发布一组数据:我国青少年抑郁检出率24.6%,抑郁检出率随着年级的增长呈上升趋势,有一些孩子长期处于情绪的低谷。
“青少年抑郁检出率24.6%”,也就是说每四个孩子里,就有一个检出抑郁,这个比例高得出人意料。
“抑郁症”在逐渐获得大众认知的同时,也引发人们对患病学生隐私的担心,纳入体检后,孩子会不会被贴上“抑郁症”的标签,被“区别对待”?
困扰孩子的不仅是抑郁情绪,还有其带来的“病耻感”。
最近,央视的网红纪录片《我们如何对抗抑郁》中,让我们看到了被“抑郁”这条“大黑狗”追赶的青少年抑郁症患者的心路历程,以及他们治愈的关键是家长们对抑郁症的了解与不再逃避。
1
抑郁后遇到最大的困境:
“病耻感”与父母的不理解
广州心理援助热线,心理热线咨询师佩红正在接受一个14岁少年的来电。
因为没有经过当事人的同意,无法将他们的声音放出,我们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是在佩红的应答中,我们可以看出这个少年正在经历着一种无力而难过的状态。
这位少年的诉求之一,是希望佩红能替代替他,给他的母亲打电话,转告他的抑郁状态,希望她带他去看医生。
为什么不能直接和母亲说?
大人们似乎总是很难理解,豆蔻年华的少年少女识什么愁滋味,都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吧。
这几年,青少年的咨询电话明显增多。24小时的援助热线,因为人手不足,只有10%的接通率。
佩红说,她察觉到有些电话是孩子们在河边,在高楼这些危险的地方打来的,这时她首先做的是安抚他们的情绪。
中国9~18岁的青少年,抑郁症状检出率近15%,稍不留神,可能就会走向抑郁。
抑郁症最坏的结果,就是自杀。世界范围内,15~29岁人群的第二大死亡原因是自杀,仅次于车祸。
女孩子烨得了抑郁症的那两年时间,生命能量干枯耗竭,却用尽全力让父母接受自己生病的事实。
在父母不理解的那段时间里,外人看来疯狂的自伤却是她“找回”自己的方式。一次,她找剪刀的盖子怎么也找不到,无法停止的焦虑感中,她用剪刀划开自己的手,看到流血了,反而冷静了下来。
为了让父母理解,她歇斯底里地求救,“像发疯了一样”,摔门,摔东西,大吵大闹,“威胁”父母带她去医院。
确诊的那一天,母亲不敢相信,“一副天要塌下来了”的样子,而父亲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回家再说,回家再说"。
被确诊的她,反而如释重负,因为白纸黑字写着的诊断书,像在郑重地告诉她:原来我是真的需要休息的。
虽然子烨的父母不愿接受采访,但是同意让子烨向镜头敞开心扉。从原来的无法接受,到现在,他们对于孩子得抑郁症这件,接纳度变得更高了。
子烨通过参加青少年抑郁症的互助团体,寻找自我治愈之路。而告诉父母自己生病了,让父母接受,仍是治愈路上重要的一步。
2
生病后,
父母把家变成了“疗养院”
今年高三的钟华仍然记得当初告诉父亲自己病了时,内心的忐忑。
她持续地哭泣,断断续续地和父亲说不想活了,“现在的一切对她来说都过于痛苦。”
钟华向爸爸提出想去医院看病的要求,爸爸的心咯噔一下。但二话没说就带着她去了医院,当时也没敢和钟华的母亲说。
钟华的妈妈知道女儿病了的消息时,心也怦怦地跳,但她保持镇静,对女儿说:“那就休学吧。”钟华后来说,妈妈的这句话救了她一命。如果当时妈妈不理解,说她矫情,她可能当时就从窗口跳下去了。
开始,钟华的妈妈不能理解,钟华从小就是一个开朗的孩子,怎么会得抑郁症呢?
钟华这么描述自己的症状,学校一共8节课,她可能就在桌子上趴8节课。脑子里是空空如也。回家之后躺在床上,有时候哭,有时候不哭,躺5个小时,起来洗脸刷牙,晚上再接着失眠。
情绪低落,兴趣衰退是抑郁症的两大核心症状。
这种脱离生活的懈怠感,却常常被周围人认为是“懒惰”。
钟华总小被妈妈要求拔尖,最好一路顺遂,考进哈佛。如果考了前三,会被妈妈问考第一的是谁啊。
她感觉自己像是追着鼻子前的萝卜奔命的驴,家人对她“你可以考得更好”的期许,她永远达不到。她宁愿被要求“你得考到前十”,也不愿听到“你可以更好”。
抑郁不是问题,而是提醒自己解决问题的契机。
生病这件事是一个转变。
钟华妈妈说,孩子病后,她放下了“强迫”,不再强迫自己,强迫别人。她选择“退一步”,让“情商高”的爸爸来作主导。
她和丈夫将家里打造成了“疗养院”级别的环境。并不是说添置了多么高级的家具,而是以前紧绷的家庭氛围变了。
家里的氛围一下变得很温和,钟华说这种平等、温和、健康,被接纳的感觉对她之后的康复产生了莫大的影响。
幸而,子烨和钟华,都在父母或团体的理解与支持下,慢慢走出抑郁,走上了治愈的道路。然而,也有许多患了抑郁症的孩子选择了极端,走向了自杀,独留他们的父母在人间。
3
看起来“阳光”的孩子
因抑郁症自杀了
老袁对“抑郁症”并不陌生。
2014年,他不到30岁的孩子因为抑郁症自尽。
原来他们是人人称羡的幸福之家,孩子走后,夫妻俩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
他无法再继续日常的生活,觉得一切都是很无聊的,不值得去做的。
“比如身上脏了去冲个澡冲不了,胡子不想刮,头发长了理不了。就是不想见光,不想看见白天的来临,一直认为这个世界,黑乎乎的才好。就躺在那个床上……的确是太累太累了。”
自暴自弃的时候,他想着“由他去吧,说白了也不想活了。也活不下去了,50多岁了,对生活也没什么期盼了。”
2015年,孩子离世一年后,老袁也确诊了抑郁症。诱发老袁抑郁症的原因,就是孩子离去带给他的打击。
同样陷入巨大悲伤的夫妻俩,有了不同的走向。老袁的妻子丁香在抑郁症互助团体中,慢慢从丧子的深度哀伤中走了出来,而对负性事件敏感度更高的老袁却要靠药物来恢复。
因为同病相怜,他们夫妻因此也遇到了与她有相似经历,致力于普及抑郁症知识的毛爱珍。
毛爱珍的儿子宇博走了十年了,但是一想到刚失去儿子后的心情,她的眼泪仍然会不自觉地泛出。
孩子走后,她不明白为什么抑郁症会把一个28岁的阳光大男孩带走?
她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了解抑郁症?
在此之前,她和大众一样,觉得抑郁症离她仿佛很远,对抑郁症不甚了解。儿子走后,她遍访名医,甚至追到了哈佛大学医学院,想弄明白这种疾病。但是谁也无法还原当时打击到宇博的致命打击。
为了纪念儿子,她成立团体,致力于抑郁症的普及,也关注老年人的抑郁,并希望:
“少一点父母承受我这种痛苦,少一些人承受这种疾病的折磨。”
之前我们写过的《乔任梁父母拍短视频被嘲讽,江歌妈妈做电商“人设翻车”,失独老人难道只配悲伤?》关注了失独老人们。
乔任梁也是在28岁时因抑郁症自杀,他的父母在突然的巨大打击之下,自责懊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察觉?我自己恨死了呀!”
其实,乔任梁的抑郁情绪早有迹象,妈妈高采萍看到他脖子和手臂上的许多伤疤,问怎么回事,都被乔任梁用“那是拍戏时的事故”为由打消了妈妈的疑虑。
乔任梁吃得很少,吃完饭把自己关进房间,拉上窗帘。她事后才知道,拉上窗帘是不想见人,那些伤疤是自残。
乔任梁也曾经和乔爸在聊天中表示自己难以入睡,乔爸劝他放下手中的工作,放松自己,却也一直没有把孩子的状态和抑郁症联系在一起。
因为不想父母担心,也一直以“跳楼”来威胁身边的工作人员不要告诉自己的父母。
儿子出事后,乔爸乔妈一直无法原谅工作人员没有将儿子的情况告诉他们,与他们断绝了往来。
要是父母能多了解一些青少年抑郁症的知识,及早发觉孩子的症状,或许很多悲剧真的能够避免。
希望抑郁症纳入体检后,真的能帮助更多的人及早认知这种疾病。抑郁如同感冒发烧,它就是孩子生病了,不用为此感觉羞耻。父母的接纳,也是孩子去战胜情绪疾病的第一道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