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提起彭德怀元帅,景希珍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他曾说:“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些岁月,也会永远记得彭老总对我的谆谆教诲......”
“我希望你帮我了却一个心事”
1962年,彭德怀突然把陪伴了自己12年的警卫员景希珍叫到自己身边,他紧握着景希珍的手说:“小景,我心里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以后不要在我这里工作了,你向组织要求一下,到连队锻炼锻炼,或者去学校学习吧。”
景希珍听到彭老总让自己离开他,眼泪一下子便落了下来:“你曾经和我说我们要一起保家卫国,你现在怎么让我走?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不想离开你。”
彭德怀看着景希珍哭得十分难过,他的眼眶也红了起来,随即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是我想让你走,我舍不得让你走,但是你在我这里会妨碍你以后的前程,我不希望......”
景希珍一下子明白了彭老总的意思,不等彭老总把话说完,他赶忙擦了擦眼泪,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不会离开你,不管发生什么,我跟着你的决心永不动摇,只要组织上叫我在你这里,我就愿意跟你一辈子,你哪一天去见马克思了,我就回家去劳动。”
彭老总看了看景希珍,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小景,我为我身边有你这样的同志而感到高兴啊!”
然而,即便是景希珍和彭老总都舍不得离开对方,但事情并没有像他们预期的那样发展......
1966年7月的一天晚上,彭老总穿着汗衫,坐在天井里水磨石桌旁乘凉,他不断摇着手中的芭蕉扇,心情格外沉重,他默默坐了一会儿,呷了一口茶,放下手中的茶杯,当即便叫来了警卫参谋景希珍。
景希珍听到彭老总叫自己,他兴致冲冲地来到老总面前,不等他说话,彭老总便说道:“小景,我有话对你说,你跟了我16年了,为了我的安全操了不少心,我非常感谢你,我亲眼看到你成长、成家,打心眼里为你高兴。不过,也是因为我......”
“彭总,您怎么了?今晚怎么讲起这些话......我奉组织之命,保卫你的安全,我感到很光荣,只是工作做得不够好,我从一个穷小子成长起来,全靠党和首长的培养。彭总,您有什么话就说吧,有什么任务要我完成,请下命令吧!”景希珍听到彭老总的话,有些紧张,他不等彭老总把话说完,便起身立正。
彭老总看了看景希珍,点燃香烟,抽了几口,笑着指了指景希珍,又指了指凳子,示意他坐下:“小景啊,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先坐在,别着急,咱们谈谈心,我希望你帮我了却一个心事。”
景希珍一边坐下,一边说道:“我坚决完成,请彭总放心!”
“你爱人张玉兰长期生病,你们又有三个孩子,还要赡养老人,你们工资低,日子过得很艰难。我有些存款,我留着它干什么?我决定给你3000元,你一时用不完,就存在你名下。”彭老总微笑着对景希珍说。
听了彭老总的这一“心事”,景希珍心里暖暖的,忍不住泪珠顺着眼角流淌,一时间,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一直以来,景希珍深知彭老总平时省吃俭用,多年存点积蓄也十分不容易,彭老总还曾用这些钱资助过不少人,也曾用这笔钱帮助过自己,当他听到彭老总要赠送给他3000元时,他实在觉得自己受之有愧。
但与此同时,景希珍又熟知老首长的脾气,定了的事,很难改口,正当景希珍思索该如何拒绝的时候,彭老总笑着说道:“小景,你刚才是怎么说的?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执行命令吧!”
景希珍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了,他当即激动地向彭老总立正敬礼:“我代表我们全家感谢彭总!”
彭老总听了景希珍的话,连忙起身同他紧紧握手。
景希珍便把彭老总给他的3000元钱存进了附近的暑袜街邮局储蓄所,存单背面注明存户地址永兴巷7号,存期3年。
不久后,随着局势的发展,彭老总不得不和陪伴了自己16年的警卫员景希珍分别,临别时,彭老总盯着景希珍看了许久,好似要把他的样子永远刻在自己的心里,然后,彭老总紧紧握着他的手,眼含热泪地说:“这么多年,我谢谢你照顾我,谢谢你......”
自此一别,便是12年的岁月,起初景希珍还常常能收到彭老总写给他的信,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景希珍渐渐失去了与彭老总的联系,但他时常惦念着自己的老首长。
1978年12月,在四川资阳县武装部工作的景希珍,突然接到了成都军区的电话,对方的一席话,瞬间让景希珍泪流满面,原来是成都军区通知让他和綦魁英护送彭德怀元帅的骨灰前往北京,并参加彭老总的追悼会。
等真正见到彭德怀元帅骨灰的时候,景希珍一下子扑倒在骨灰面前,悲痛欲绝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良久后,省委的同志把景希珍等人带到会议室,并指了指骨灰盒说:“同志们,这就是彭德怀元帅的骨灰,因时间关系,我们就不举行什么仪式了,全体同志脱帽,默哀三分钟,向彭德怀元帅的骨灰告别吧!”
默哀完毕后,在省委同志的安排下,景希珍等人抱着彭老总的骨灰,坐上了前往北京的飞机,一路上,景希珍的脑海中不断涌现出自己过去陪伴彭老总那16年的岁月,他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景希珍成为彭老总的警卫员
1950年深秋,景希珍刚刚度过19岁的生日,一天,上级突然找到他,通知道:“经组织决定,要把你调到北京工作。”
面对组织上下的命令,景希珍向来是服从的,尽管他并不知道组织上分配他到北京去干什么,来到北京后不久,景希珍又服从组织命令跨过了鸭绿江,去到更加遥远的朝鲜战场。
到达志愿军司令部的当天,机关的一个同志主动找到景希珍,对他说:“你就是景希珍吧?你到彭司令员那里去当警卫员。”
景希珍在听到“彭司令员”的时候,连问了好几声:“我要去给彭老总,彭德怀同志当警卫员?”
机关的同志立即点了点头,景希珍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认为自己什么也不懂,文化水平又低,不应该能成为彭老总的警卫员,但在得到机关同志的肯定后,景希珍的心里很高兴,与此同时也充满了担忧。
很快,景希珍便来到彭老总的办公室报到,但这次他并没有见到彭老总,而是一个办公室主任对他说:“你先休息两天吧,这两天暂且见不到司令员。”
景希珍木讷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感到十分不解:“当警卫员怎么能不见首长呢?见首长难道还要选一个日子吗?”
但即便是心中有所疑惑,景希珍还是没有问出来,随后,他便来到警卫员的宿舍住了下来,那几天,景希珍还是十分期盼着见彭老总,但每天都等不到,为此,他有些垂头丧气。
曾任彭德怀警卫员的甄友才看出了景希珍的心急,便主动询问:“你想见见首长?”
景希珍听到这句话后,眼睛一下亮了,他立即点了点头,甄友才便让景希珍跟着自己去见彭老总,路上甄友才嘱咐道:“彭老总不问话,你也别吭声,知道吗?”景希珍立即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彭老总居住的小棚子里时,甄友才推门、走路很轻,进去给彭老总倒了一杯水,而景希珍就静静地站在门口,连大气都不敢出。
景希珍虽然站在屋外,但是他已经感觉到了一股冷气,他看到板壁缝里冒出一股股白雾,立即凝结成了冰霜,屋内只有一张行军床,一个木头箱子,完了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彭老总就坐在用木头箱子垒成的写字台前,要不是彭老总就坐在眼前,景希珍是不会相信这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总司令员兼政委住宿、办公的地方。
正当景希珍心里正为之感慨时,彭老总注意到有人来,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看文件,这一瞥让景希珍吓了一跳:“彭老总样子好厉害!”
等甄友才出来后,景希珍又想起了刚才彭老总看他的眼神,问道:“彭老总样子很厉害!”
“嗯,很厉害,不过你不用害怕,他不会骂我们,有时会批评干部,干部越大他越不客气,这些天,我们都得小心一点,他正在气头上。”
景希珍为此感到十分疑惑,明明前方刚刚打了胜仗,怎么会生气呢?
甄友才看出了景希珍的疑惑,轻叹一声解释道:“你没听说?哎,我们这些人啊,都该死,没有把毛岸英同志照顾好,他牺牲后,彭老总好些天都这样,吃一点点,睡一会儿,话也很少说。”
景希珍愣了愣神,他这才知道之前为什么办公室主任让他等两天再去见彭老总。
之后的几天里,景希珍便在等待中度过,很快,办公室主任便通知他要去见彭老总,两人一同走到彭老总面前时,办公室主任报告道:“司令员,这是从西北军区调来的警卫员景希珍同志。”
彭老总听到后,摘下了眼镜,看了看站在办公室主任身旁的景希珍,点了点头:“噢,你是哪个军的?”
“报告首长!七军。”
“是彭绍辉那个军啊,他叫你来的?”彭老总又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是谁叫我来的。”
彭老总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位置,示意景希珍坐下,随后又问了景希珍名字的写法和年龄,以及家庭状况,在了解清楚后,彭老总主动伸出手,对景希珍说:“我们以后就在一起干啦,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好吗?”
景希珍连忙握住彭老总的手,他只顾着点头,心里早已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了。
此后的日子里,景希珍常常跟随在彭老总的身后,无论是做实事还是照顾彭老总,景希珍都深得彭老总的满意。
彭老总散步时,特意把景希珍叫到自己身边:“西北军区叫你来,怎么对你说的?”
景希珍对此事并未隐瞒,如实汇报道:“他们没有告诉我,只说把我调到北京工作。”
“哦?这么说,他们是把你哄来的?”彭老总停下脚步,看着景希珍问道。
“不,不是哄,是保密,到你这儿,我很高兴,就是怕干不好。”景希珍慌忙解释道,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也小了下来。
彭老总看着景希珍笑了笑,又问:“命令之前就下了,那你怎么拖到这会儿才来啊?”
“临行前,军区参谋长交给我一封密信,向我交代道:‘飞机落地就到北京了,你拿着信直接到北京饭店找陈赓同志,还有你务必注意保密,旅途上不要把信掏给别人看。’我一一记住了,可谁知道飞机中间加油,在西安降落,我没找到陈庚同志,飞机又起飞了,我很着急,无奈之下,我请求一个军事机关的协助,才搭上火车去北京,这才晚了这么多天。”景希珍有些懊恼地说着。
彭老总听完景希珍的回答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 起来:“你这个小家伙,也太死板了!”
“我那不是死板,是上级交代的,说飞机落地就到,还要我不要我轻易对别人说去哪里.......”
彭老总笑着拍了拍景希珍的肩膀:“对!看得出来,他们给我选来了一个老实的小伙子,一个好兵。”
自此之后,即便是在朝鲜战场上军务繁忙,彭老总还是会抽空辅导景希珍学习文化知识,此后的日子里,彭老总对景希珍总是格外关心。
彭老总批评景希珍:农民怎么了?
1951年,景希珍在朝鲜收到老家来信,看完信后,他高兴地合不拢嘴,原来这封信是他的未婚妻张玉兰写的。
看完信后,景希珍便主动把这封信交给彭老总看,彭老总看后,笑着说:“这姑娘挺不错,思想进步得很快啊。她说她中学毕业了,说你是最可爱的人,很光荣,希望你建功杀敌......”
彭老总说完后,又对景希珍说:“给写封回信吧,人家对你是慰问,希望你英雄杀敌,你总该表个态度嘛!”
景希珍听了彭老总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彭老总看出了景希珍的心思,哈哈大笑道:“大胆去写,写到不认识的字先空着,我帮你修改。”
之后的几天,彭老总为指挥志愿军的事,忙得焦头烂额,景希珍看到彭老总十分繁忙,便没有把自己的信拿去给彭老总看,最后还是彭老总主动问他:“你的回信写好了没有?”
景希珍这才把自己写好的信拿给彭老总看,彭老总看后帮忙修改好后,才把信件寄了出去。
此后,景希珍但凡收到未婚妻的来信,彭老总总是会督促他回信,并帮忙修改。
1952年4月,彭老总因病回国动手术,临行前,他批准景希珍回家,还给了他一笔路费,并嘱咐道:“你与玉兰是父母包办,回去好好和玉兰商量商量,同意就好下去,不同意的话就算了。”
景希珍回到家中后,很快便和张玉兰办了婚事,景希珍结婚后,彭老总也依旧一直照顾着他们夫妻的生活。
1953年冬,景希珍的父亲景玉胜从山西乡下来到北京探亲,景希珍见到父亲后,便把父亲安顿在了招待所居住。
彭老总不知从何处得知景希珍的父亲来到了北京,他非常高兴,找到景希珍问:“听说你父亲来了,为什么不带来中南海?”
“接他进来干啥?”景希珍不想因为自己的家庭叨扰到彭老总的生活和工作。
彭老总瞬间不高兴了:“干啥?他不是来看儿子的吗?他儿子不是在这儿工作吗?他儿子能在这儿工作,他就不能来这儿?谁规定的?”
“没谁规定,我想,父亲是从农村来的......”景希珍解释道。
然而,景希珍的这句话却惹怒了彭老总,彭老总厉声批评道:“农民怎么了?你是哪里来的?我是哪里来的?我们不都是从农村来的?过去不都是种田人?我们是农民养大的,没有农民,我们则能来到这从前皇帝老子住的地方!难道我们就不能在这儿见见农民?何况他是你老子!”
彭老总说完后,便让景希珍坐上他的车,去把他父亲接来中南海做客,当晚,彭老总夫妇和他的侄女,陪同景希珍的父亲一起吃饭,饭桌上彭老总连连向景希珍的父亲敬酒。
这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彭老总把农村的情况问得十分详细,两个人乐得哈哈大笑,饭局最后在家长里短中结束了。
几天后,景希珍送父亲去车站时,父亲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小子,你可得尽心尽力地保护着他,千万出不得任何差错呵。”
景希珍点了点头,送别父亲后,他才回到中南海。
不久后,彭老总登门看望景希珍和他的妻子,当时时值冬天,室内没有暖气,彭老总担心把他们一家人冻坏,便把自己收藏了多年的一条新挂毯送给他们当门帘挡风,挂毯上印有“中国人民解放军副总司令彭德怀同志留念”的红字,是解放战争中新疆的一个慰问团赠送的。
1959年彭老总搬出中南海,到挂甲屯居住,景希珍一家人也跟随彭老总迁到此地安家落户,那时,彭老总经常请他们一家到家中做客,临走时总要给孩子们一点零花钱和糖果。
1965年,彭老总来到成都,景希珍再次跟随彭老总一同前往,期间彭老总请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畅谈......一幕幕感人的往事,依旧历历在目。
自1966年与彭老总分别后,景希珍常常惦念着彭老总,让他没想到的是,1974年彭老总在北京301医院治病期间,得知自己生命垂危后,他曾对侄女彭梅魁说:
“梅魁啊,这些年来,你和小张为了我,把家里的东西都卖了,还有我的警卫员景希珍,多年来他们一家人对我很关心,我曾给他3000元,存款又被冻结了,他们的孩子多,爱人多病,缺钱花。我死后,我的存款,如果组织上还给我,给你3000元,给景希珍3000元......这个事情就托你办了,这是伯伯向他们表示的一点心意,日后见了他们,向他们问个好。”
彭梅魁听着彭老总的话,一边流泪,一边重重地点了点头。
1979年2月,彭梅魁、景希珍等人陪着浦安修从北京来到成都,清理了彭总的遗物和存款,回到北京后,浦安修按照彭老总的遗言,代表彭总将3000元再次赠送给景希珍。
赠送这笔钱时,彭梅魁把彭老总的临终遗言告诉了景希珍,景希珍捧着这笔钱,顿时百感交集,泪如雨下,他没想到彭老总在弥留之际依旧惦记着自己。
此后每逢11月29日和清明节,景希珍每年都会去八宝山革命公墓悼念彭老总,他肃立在彭老总墓前,默默致哀,以此怀念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彭德怀元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