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卫民来到舒瓦泽勒岛的第三天晚上,当地的原住民科皮亚,急匆匆地敲开了他的房门。
科皮亚的2岁小女儿,不知什么原因,突然高烧不退。当地的土著医生束手无策,他告诉那位手足无措的父亲,最好把孩子送到200公里外的首都霍尼亚拉,那儿的大医院或许可以救孩子。从舒瓦泽勒岛前往首都,最便捷的交通是飞机,但科皮亚从未离开过这个小岛,他想到了周卫民,那个前两天还在跟自己谈特产生意的中国人。
周卫民其实是某央企的一名翻译,去年6月被外派到南太平洋上的所罗门群岛。平时工作清闲,周卫民便一直在几个海岛间来回跑,寻找特产,再转卖到国内。
当他跟着科皮亚钻进那间用木棍和塑料板搭成的小房子时,一眼看到了躺在床角的小女孩,一摸额头,“烫手得很。”
他此前就听说,在远离首都的海岛上,小孩子夭折的比例不低,原因就是当地的医疗水平跟不上。情急之下,周卫民自作主张,先给孩子吃了自己随身携带的退烧药,然后带着科皮亚,连夜赶往机场,坐最早的班机,飞回首都。医生后来告诉周卫民,如果再晚一点送医,小女孩可能就没了。
从此之后,周卫民在科皮亚所在的小村庄,成了贵宾,吃最好的,住最好的,收购的特产,也一定是最大最好的。
“当地人很穷,但很淳朴,知恩图报。”周卫民说。
中国人在所罗门
舒瓦泽勒岛的面积跟深圳差不多大,居民却不到一万人,而且自然资源非常丰富,上树有果,下海有鱼,生活懒散,却足够果腹。
周卫民一眼看中了当地的特产向天果,据说对“三高”以及老年人群有不错的效果。
这种果子常见于南太平洋,所罗门群岛是野生向天果的主产地。当地人食用向天果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视之为“上苍赐予的健康宝物”,只可惜,向天果从幼苗到结果,需要15年的成长期,产量极少,“国内云南也有少量种植,但还没到结果期。”
正是因为产量少,且大都掌握在土著居民手里,如果没有跟他们建立信任关系,外来商人很难收购到向天果。
周卫民则完全不同了。他当初自掏腰包垫了科皮亚的机票和小女孩的医疗费,其实也不过两三千块钱,但科皮亚就执意要用一年的向天果收成来抵。不仅如此,他的事迹已经在附近几个村庄传扬,大家都想认识这个中国人,甚至以能将自家的货品卖给他为荣。
尼卡大叔是帕拉卡卡岛上的原住民,这座小岛比舒瓦泽勒岛还要再远100多公里,岛上有大片的热带森林,他家一直做向天果的收集采摘晾晒工作,是当地数一数二的种植加工户。科皮亚将他介绍给了周卫民,不仅仅因为尼卡大叔拥有稳定的货源,更关键是,在他的林子里,有一棵向天果“树王”,有着几百年的树龄,当地人称它为“林卡布艾”,从这棵树上收集的果子,尼卡大叔从来不卖,每年挨家挨户分给村里人。
尼卡大叔答应,以240所罗门元一公斤,折合人民币200多元一公斤的价格,将树王三分之一的收成卖给他。
“这个价格听上去虽然并不便宜,但这是普通果子的收购价,而且必须一次性收购300公斤以上才能拿到这样的价格,树王的果子几乎是有价无市的。”
如今,周卫民在所罗门群岛已经居住了将近两年,他的店累计销售了将近20吨的向天果,树王的果子,即便价格涨50%,也是秒空。
不断被坑的生意人
从2010年开始,周卫民就长年驻扎海外。每到一地,他就会去发掘当地的特色产品,带回国内。但是,像所罗门群岛上享受到的贵宾待遇,却是少之又少,大多数时候,周卫民的生意,都不太可能顺风顺水。
他最早在印度加尔各答驻地,工作相对轻松,主要是跟印度一方的工作人员沟通日常工作。在接触中,他认识了杜拉尔,一个做食品贸易的印度商人,周卫民开始用空闲时间从杜拉尔手里批发辣木籽,转卖到国内,赚到了第一桶金。
之后,他被派到缅甸南部的德林达依省。杜拉尔告诉他,在那里有一种名叫大解果的植物,可以赚钱。在国内,大解果还有一种更为直白的叫法,俗称便秘果。顾名思义,这东西可以促进肠道蠕动,缓解便秘。
周卫民发现了商机。于是,他就托人,找到了种植户,说好按照50块钱一斤的成本收购。但是当他只身一人前去提货时,却发现货不对版,“大货和样品相差太大了。”
他当即决定不要了,但此时他突然意识到周围的气氛不太对劲。两个陌生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屋子里,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后。货主跟他说,这批货你必须买走,而且价格涨了,得80块钱一斤。
“我见那阵仗,心说这是遇上黑心商人了,立马就认怂,我收购200斤,虽然被黑了几千块钱,但要是跟人起冲突,说不定我身上什么东西就留那儿了。”
此后,每当和外国人打交道,他都会多留一个心眼。但他万万没想到,在异国他乡,竟然会遇到同胞的无端发难。
有一次,在所罗门群岛首都的唐人街,一个华人主动跟他搭讪,说有几吨的向天果库存清不掉,想让他帮忙。周为民跟着去了一个村庄,在一个简易棚子里,看到了堆满一地的向天果。他完全没有戒心,两人马上达成了合作,周为民给了对方5万的定金,将那批货预订了。
当时他的店需求旺盛,几吨货可能两三个月就能消化掉。
可谁知,两天后,等他开车去拉货时,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对方,而且,他被拦在仓库门口,一个自称是仓库所有人的当地人,一脸纳闷地跟他说,自己从来没有把仓库里的货卖给任何人,他也不认识那个华人。周卫民暗叫不妙,“遇到骗子了。”
报警也无济于事,只能认栽,后来他跟唐人街的朋友聊起这事儿,对方提醒他,“有些不良华人,就是专坑同胞的。”
一年帮了上百个土著孩子
在所罗门待久了,大大小小的海岛,周卫民几乎都跑了个遍。有一次,科皮亚无意间跟他提起,自己一个朋友从树上摔下来,去世了,身后留下了三个孩子,科皮亚打算把几个孩子带过来抚养。
周卫民当时就问科皮亚,你养得过来吗?
“他自己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老婆跑了,就靠卖些向天果赚些钱,每次我去他家,他就说你等会儿,我就知道他去海里抓鱼了,那就是他家最好的菜了。”
看着科皮亚态度坚决,周卫民决定跟着他去看一看,顺便在关键时刻“拦住他”。
他们到了一个紧挨着海岸线的破败村庄,用周卫民的话说,他也走了不少很穷的地方,但这个村庄“穷得很纯粹”。“除了破房子,啥都没有,你看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们推门进了那户悲伤的人家,三个小孩子惊恐地抬起头,盯着他们。
周卫民突然想起了母亲前些年总是挂在嘴边的那段经历。
他的母亲十岁丧父,家里养不活七个兄弟姐妹,就把最小的三个孩子陆续送了人,周卫民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母亲会跟他说,在寄养家庭的种种心酸,但末了,却总是不忘说一句,其实寄养的家庭,条件也很差。
最终他没有阻拦科皮亚,相反,他把兜里的两千多块钱塞给了科皮亚,还跟他说,如果孩子有需要用到钱的地方,给他打电话。
回到驻地,同事跟他说,在所罗门,类似的事很多,见惯了也就习惯了,同事好心提醒他,别太在意这种事,科皮亚也许能养活这么多孩子,也许有的孩子最终依然会死去,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一个人改变不了什么,你又不是他们的救世主。”
但周卫民还是迈不过这个坎,他如果是铁石心肠的人,当时就不会去救科皮亚的小女儿。更何况,这些年,他虽然辗转南亚、东南亚,但真正赚到钱的,还是在所罗门,单是销售向天果,他就已经赚了上百万。
所以,他在首都银行开了一个户,存进去20万,用来资助那种需要帮助的孩子。他把科皮亚、尼卡大叔,还有另一个拥有会计背景的年轻人拉进来,一起组成小团队,负责审核资助对象,以及资助的发放。仅过去一年,就有十几个土著村庄的上百个孩子得到帮助。
“这不是一个严格的公益基金,只要我们几个人一致认为哪个孩子需要帮助,我们就会去做资助,不管是生活上的还是看病,我们没有统一标准,但我们知道他需要什么帮助。”
周卫民说,以后每年他都会把店里收入的一定比例注入这个账户当中,“我肯定不会一直驻扎在所罗门,也许有一天我会去马来,或者巴基斯坦,甚至东非,也许有一天我没钱了,资助会停,但至少现在我有这个能力,我就会做下去。”